奥斯卡获奖影片《唯一的家园》:巴以冲突中的友爱与希冀 -

来源:爱看影院iktv8人气:906更新:2025-09-05 21:45:54

正如斯宾诺塞在《伦理学》(1677)中所言:"被视为主动个体的灵魂,在所有与其有关的情感中,没有一种情感不能被归结为喜悦与渴望[1]。"今年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奖"的《唯一的家园》(No Other Land, 2024)于2024年柏林电影节"全景"单元全球首映。影片四位导演在新闻稿中披露,拍摄地马萨费尔亚塔位于约旦河西岸南部,分布着二十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巴勒斯坦村庄。这些村庄在1945年英国托管时期的巴勒斯坦地图中被标记为阿尔穆法卡拉、阿尔马卡茨等名称,但以色列占领当局自1948年建国后便将其从地图中抹除。

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后,以色列占领约旦河西岸,并于1980年将马萨费尔亚塔划定为"封闭式军事训练区",禁止巴勒斯坦人进入。根据后续解密的以色列国家文件显示,时任农业部长阿里埃勒·沙龙曾明确表示,该军事化措施实为推行村落迁移计划的手段,目的是将土地分配给以色列定居点。1996年,导演之一巴塞尔·阿德拉出生于这片土地上的一个村庄,而1999年以色列军方下达的强制驱逐令,使该地区沦为军事训练场。

巴塞尔的亲属和邻居自此展开抗争,阻止村庄被摧毁。作为被占领土,巴勒斯坦居民在此失去基本政治权利。他们通过以色列律师于2000年向高等法院提交请愿书,试图阻止驱逐行动。这场持续二十年的法律斗争最终在2022年以以色列高等法院批准驱逐令告终,标志着以色列政府在1967年占领以来首次实施大规模强制迁移计划。

该行动导致当地村庄严重损毁,约1800名巴勒斯坦居民被迫离开家园,引发国际社会广泛谴责,包括国际特赦组织和联合国人权专家在内的多个机构均认定该行为构成战争罪。以色列军队通过系统性拆除村民住房实施驱逐,而以色列民政局则对巴勒斯坦人建筑许可申请的通过率不足2%,却允许犹太定居者自由建造。这种殖民政策借助军事法手段,迫使当地居民放弃世代居住的土地。

自2023年10月7日起,约旦河西岸局势持续升级,极端主义定居者通过暴力手段,已成功驱逐该地区16个巴勒斯坦村庄的居民。在村民的土地上,他们所建的住房、学校、水井和道路等基础设施均被以色列当局视为"非法",成为拆除目标。这种系统性剥夺不仅摧毁物质实体,更否定巴勒斯坦人作为合法居民的存在权。

影片由四位导演联合执导,依次为巴塞尔·阿德拉(b.1996)、尤瓦尔·亚伯拉罕(Yuval Abraham, b.1995)、哈姆丹·巴拉尔(Hamdan Ballal, b.1989)以及电影摄影师雷切尔·索尔(Rachel Szor, b.1994)。他们共同创作的《唯一的家园》记录了2019年至2023年间,马萨费尔亚塔地区居民在占领与驱逐下的生活状态。(图片来源:L'Atelier Distribution)

影片以一个社运人士家庭为核心叙事单元,讲述父母自巴塞尔记事起便持续抵抗以色列军队的压迫。他们通过阻止强拆、保护家园的方式,与殖民者展开长期斗争。巴塞尔回忆道:"五岁时,我人生最初的影像记忆是半夜突如其来的强光,醒来看见父亲第一次被捕的场景。"七岁那年,他与母亲在田间目睹父亲被以色列士兵按倒在地,"那一刻让我明白,父母始终是为土地发声的战士。"

在1967年被侵占后,马萨费尔亚塔经历了持续的系统性破坏:房屋、羊圈、学校、游乐场被强拆,居民车辆受阻,电线被切断,水井被填平,迫使人们在黑暗的洞穴中苟活。这种"拆毁-抗议-重建-再被摧毁"的循环成为村庄存在的常态,直到最终的终结时刻。巴塞尔指出:"最艰难的抵抗是选择继续守着这片土地。而马萨费尔亚塔至今未消失,正是因为人们珍视这里的生命与生活。"

2023年冬季,当以色列军队加大拆迁力度、定居者暴力行为升级之际,巴塞尔用镜头捕捉下了村民们最后的坚守时刻。这种记录不仅呈现了现实困境,更承载着对家园存续的深切追问。影片通过个人记忆与集体抗争的交织,构建起一幅关于土地、身份与生存的复杂图景。

在极端环境下,村民被迫迁徙至地下洞穴,开启了与世隔绝的生存模式。

2020年,巴勒斯坦村民再度走上街头,抗议以色列军队的强拆行为。(图片来源:IMDb)这些母亲以身体为盾牌阻拦占领军,用朴实无华的语言质问士兵的暴力行动,令执行命令的士兵被迫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她们在战火中守护着世代栖息的土地,目睹家园被夷为平地时无声落泪,承受着因孩子受伤或失去生命而无法言说的悲痛。每一张布满伤痕或凝固着沉默的脸庞,都承载着这片土地逾百年的苦难记忆,同时积蓄着即将爆发的抗争力量。

当家园在战火中化为废墟,哈伦的母亲面对镜头说出:"我们别无选择,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的根,就算付出代价也誓死守护。"(图片来源:IMDb)这是一群巴勒斯坦孩童的生存图景——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正在教室里学习的少年,他们的天真岁月被暴力无情撕裂。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孩子们往往选择沉默,用惊愕的眼神凝视着一切:父母被带走时的慌张、房屋坍塌时的尘埃、教室瞬间倾覆的碎片。这些画面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他们的童年记忆。然而在持续不断的流离失所与无援困境中,孩童们却以别样的方式诠释着坚韧:他们用纯净的目光丈量这片土地,用天真的想象构筑精神家园,甚至在废墟间奔跑嬉戏,用歌声与舞蹈为破碎生活注入希望。次日清晨,当孩童们重返被夷为平地的社区,在推倒的房屋残骸间,他们依然欢快地指向天空:"看那座山丘还在,草丛依旧翠绿,我们的鸡舍屹立不倒,那块石头也依然守着这片土地……"在街垒后怒吼的村民与举牌抗议的儿童之间,传递着跨越年龄的抗争意志。他们轻轻抚摸着父母与祖父母被命运重创的脸庞,试图用稚嫩的双手拭去那些似乎永远无法消散的悲伤。

2022年,乡村学校在遭受摧毁后成为一片废墟。 (图片来源:L'Atelier Distribution)

孩子们眼中闪烁着对生命的热爱,而这段故事更深层的内核是一曲关于友谊的赞歌。巴塞尔,一位巴勒斯坦的社运分子,用镜头捕捉以色列军队在故土上挥之不去的暴力阴影;尤瓦尔,以色列的新闻记者,则以文字为矛,在马萨费尔亚塔的村庄里记录抗争者的足迹。当强拆行动成为常态,尤瓦尔在电视节目中与记者激烈辩论,试图撕开主流媒体营造的舆论迷雾,而巴塞尔在影像中无声呐喊,用抗争的影像对抗不公。在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的双重身份之间,尤瓦尔享有自由穿行的特权,而巴塞尔却时刻面临许可的枷锁。命运让他们在战火中相遇,彼此的对话常在车中、烟雾里或茶香中展开,遥望着同一片被撕裂的天空。动荡年代里,这两个同龄人如同相依为命的兄弟,以影像与文字为双翼,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追寻巴勒斯坦的自由曙光。他们的羁绊在迷茫中愈发清晰,重新诠释着信念、希望与未来的意义。

巴塞尔与尤瓦尔再次围绕家国与个人的关系展开深入对话。(图片来源:L'Atelier Distribution)而这部作品更深层次地探讨了"影像"在构建人类集体记忆中的意义,分析影像如何参与历史书写,审视其在塑造集体记忆时的角色与价值,同时反思电影影像在面对复杂时局时所应承担的历史责任。

这对成长于对立世界的伙伴,自幼便目睹家附近公路上两种截然不同的交通场景。巴塞尔清晰地指出:"公路上行驶着两种牌照的车辆:以色列车辆挂着黄色车牌,享有通行自由;巴勒斯坦车辆则以绿色车牌标识,活动范围仅限西岸地区。这两种出行权限完全由以色列方面掌控。"

2023年寒冬,两人最后一次谈及令人揪心的局势与三十而立的未来。在坚守信念与未知前路的张力之间,尤瓦尔提出:"我认为我们需要理解如何改变现状。人们在接触某些影像或文字时产生共鸣,那又意味着什么?"

2008-2009年加沙战争期间,目睹英语媒体与现实存在巨大偏差,几位巴以资深新闻工作者于2010年联合创办了在线独立媒体《 972》(https://www.972mag.com/)。该媒体名称取自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领土的国际电话区号" 972",致力于呈现主流舆论忽略或回避的底层声音,特别是巴勒斯坦民间的叙事。

平台汇聚了职业记者、社会活动人士、文化工作者、囚犯及普通劳动者等多元声音。在坚持政治立场与新闻原则的基础上,该媒体力求为巴以关系中的复杂历史与地缘政治问题提供更立体的认知框架,期望通过集思广益探索解决冲突的方案,最终实现巴勒斯坦人民应有的自由。

尤瓦尔早在早期便参与《 972》杂志的调查报道工作,而巴塞尔于2021年加入该杂志在约旦河西岸的报道团队。这次影像创作尝试旨在通过共同执导的影片《唯一的家园》传递新的声音:"我们是来自巴以的社运人士、记者与影像创作者。通过影像记录,我们希望终结以色列军队对马萨费尔亚塔地区村民长达数十年的强行驱逐行为,改变这片土地上持续存在的种族隔离环境与由此引发的对立与不平等。"在日益暴力压抑的现实面前,他们坦言个体力量的微弱,因此希望通过影像展现另一种可能:打破压迫与被压迫的二元关系,构建平等共存的未来图景。

《唯一的家园》是一部以纪实手法记录巴勒斯坦人生活状态的影像作品。通过两代人的声像档案,展现以色列自二十世纪中叶起对约旦河西岸长达数十年的占领史及殖民统治。巴塞尔在影片中提及:"在我侄子牙牙学语时,村里就开始有人拍摄记录当下发生的这一切",这一叙述延续了父母辈二十多年前所拍摄的影像素材,形成跨越时空的记录链。创作者以手持设备捕捉的清晰画面记录日常事件,也通过剧烈晃动或模糊的影像呈现身体遭遇暴力的瞬间,如抗议游行中以色列军队使用的催泪瓦斯与致残性手榴弹造成的冲击。

影像素材的更迭映射出时代变迁:从老式拍摄器材到现代手机,从年轻面孔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但不变的是巴勒斯坦人对故土的坚守。他们以游行示威、直接对峙、反复重建家园等不同形式展开抗争,这些行动构成纪录片的核心叙事。影片既记录了暴力镇压下的苦难场景,也捕捉了日常生活中的温情片段——围炉夜话时的谈笑风生,孩童嬉戏的欢乐时光,以及面对限制仍坚持的自由表达。

具体案例包括:巴塞尔童年时期,村民在母亲倡议下突破以色列士兵禁令,集体建造第一所学校;村民们通过包车出游、车上歌舞的集体行为,表达对出行限制的反抗。这些行动引发持续关注,如哈伦(Harun Abu Aram, 1997-2023)因与以色列士兵争夺家中发电设备而遭枪击,导致身体残疾;巴塞尔本人在拍摄过程中被定居者暴力揪打;其父因反抗士兵行动被关押军事监狱。在媒体报道之后,影像记录转向家庭层面的关怀——哈伦母亲在地穴中照料受伤儿子,巴塞尔母亲清晨为他准备衣物并为可能被捕的家人整理行装,全家人以节日般的喜悦迎接获释归来的父亲。

这些影像同时承载着复杂的情感维度:既有对压迫的愤怒呐喊,也有面对困境的疲惫与绝望,更包含在艰难处境中延续的精神寄托。通过物质条件、文化表达与时间流逝的多重视角,纪录片呈现出巴勒斯坦人持续抗争的深层逻辑。

2020年,巴塞尔的家庭成员围坐在餐桌旁享用晚餐,而母亲似乎察觉到了翌日将有强拆军降临的迹象。(图片来源:IMDb)

2021年,一位父亲在获得释放后,由家人精心准备迎接的场景被记录下来。(图片来源:IMDb)这不仅是一段个体记忆的呈现,更是集体创伤与抗争精神交织的历史影像。影像既承载着被占领土地上持续存在的暴力记忆,也折射出当地居民在压迫中创造的坚韧与欢愉。当哈伦在冲突中受伤致残时,巴塞尔与尤瓦尔的友谊尚处于初期阶段。尤瓦尔因报道哈伦遭遇及马萨费尔亚塔的见闻未能引起广泛关注而陷入低落,巴塞尔则以调侃的方式形容他为"执着的理想主义者",指出改变被占领现状需要超越短期报道的期待,而应以更长远的视角面对持续多年的困境。这些影像的记录价值不仅在于即时传播信息以引发国际关注——如巴塞尔在Instagram上实时更新的动态,尤其对2022年长达十周的村民抗议活动的影像存档——更在于构建历史证据体系,形成具有传承意义的影像文献,使抗争记忆得以延续至未来世代。

在父辈的影像记录中,妇女与儿童共同推动了村庄第一所学校的建立。(图片来源:IMDb)这使得《唯一的家园》延续了电影史上多次发起的挑战主流媒体错误、虚假或误导信息传播的影像实践传统[2]。例如,1967年为对抗美国压抑的政治社会环境及主流叙事,乔纳斯·梅卡斯发起的The Newsreel小组在纽约成立,成员们以16毫米胶片摄像机记录抗议现场的真实声音,涵盖反帝国主义、反警察暴力、非裔与拉丁裔群体权益等议题。该组织随后扩展至波士顿、旧金山等地,并与非洲、拉丁美洲的革命组织合作制作社会纪录片。如今,Third World Newsreel(https://www.twn.org/)仍在纽约延续这一精神。

1968至1970年间,意大利导演切萨雷·扎瓦蒂尼创立“自由新闻短片”(Cinegiornali Liberi),鼓励持摄像设备者创作反映社会现实的影像。同期法国的“电影概貌”小组(État Général du Cinéma)聚集近1500名专业与非专业人士,推动电影制作民主化,聚焦社会议题,衍生出“传单电影”(les Ciné-Tracts)与工人自拍的“新社会”影像系列(Nouvelle Société)。1996年,受诺姆·乔姆斯基启发,Democracy Now!在纽约成立,至今在全球1400个电视台和电台播出。

1999年西雅图WTO会议期间,反全球化运动人士发起示威,促使当地成立持续运营至今的独立媒体中心Indymedia。2006年,Reel News(https://reelnews.co.uk/)在英国成立,通过公众捐助与志愿者协作,长期制作揭露社会问题的影像资料。这类影像创作不仅记录事件,更强调信息传播的清晰度与教育意义。

个人实践方面,法国影像工作者勒内·沃蒂耶在五六十年代于西非和阿尔及利亚长期拍摄,揭示法国殖民历史;日本导演足立正生自1971年起持续二十年记录巴勒斯坦状况,部分影像因以色列空袭击毁;法裔黎巴嫩导演乔斯琳·萨 Sab在中东地区记录社会变迁;泰国作家因·坎贾纳瓦尼特关注政治、宗教、经济等议题;法国导演弗洛朗·马西则在车臣、阿富汗、叙利亚拍摄,其作品被称作“原初信息”(Ur-information),先于官方发布,后被媒体广泛引用。

2010年,巴尼·霍什努迪创作的《沉默的大多数在说话》记录了2009年德黑兰的伊朗绿色革命,并重现百年来民众反抗压迫的历史。而约翰·吉安维托耗时十年的《例如菲律宾岛群》(2006-2015)则聚焦美军在菲律宾的军事基地遗弃问题,通过采访与历史档案揭示被忽视的美国殖民与军国主义历史。

自2023年10月7日以来,巴勒斯坦局势持续紧张,加沙走廊的人道危机引发全球关注。然而,在反复出现的战争画面中,苦难似乎逐渐抽象化。《唯一的家园》则提供了重构历史的视角,引导观众思考自身与世界的多重关系——在心理、伦理、政治及人类学层面,如何回应影像引发的情感,如何将之转化为对公正的追求。

2023年,巴勒斯坦人仍面临"坚守"与"离去"的抉择困境(图片来源:IMDb)。自1948年纳布卡事件以来,这片土地上的平民是否还能在历史进程中寻得正义的踪迹?这场始于以色列建国的战争导致超过70万巴勒斯坦人被迫流离失所,留下深刻的历史创伤。当镜头转向巴勒斯坦普通民众,他们对"正义"与"希望"的理解早已超越抽象概念——在父辈影像中,曾记载妇女儿童以和平方式抵抗以色列军队的场景,他们共同建造的乡村第一所学校曾引发国际关注。2009年3月,加沙冲突期间英国前首相布莱尔作为四方特使访巴,其在约旦河西岸仅停留七分钟的行程,竟使以色列当局暂停了相关区域的拆迁计划。而十年后的2022年夏季,同一所承载记忆的学校在战乱中被推土机碾为废墟,这一幕成为当代巴勒斯坦人抗争史的又一注脚。面对持续的破坏,影像记录所展现的不仅是个人与集体的抗争,更是一个民族在历史长河中寻找自主权利的象征性表达。通过影像传递的社会力量,既是对现实的控诉,也是对未来的期许,见证着巴勒斯坦人用自身叙事构建合法性的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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