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谎言》30周年专访：90年代烧掉1亿，画面吊打当今特效 -

《真实的谎言》作为全球特效发展史上的重要篇章，以其创新性的技术应用成为经典。文/臧剑* 特别感谢谢亚伦、王伟男对本文的贡献，珍贵照片提供/约翰·布鲁诺，排版编辑/Joy。该片是詹姆斯·卡梅隆少见的喜剧尝试，作为其与阿诺德·施瓦辛格的又一经典合作，不仅展现了动作片的商业潜力，更在特效技术领域实现了传统手法与数字创新的突破性结合。在数字特效蓬勃兴起却尚未完全成熟的时期，影片通过精湛的传统特效工艺，为观众呈现了兼具震撼力与艺术性的视觉盛宴。

距今30年，1994年《真实的谎言》作为第三部引进分账片，紧随《亡命天涯》《红番区》之后进入中国内地市场。凭借口碑与制作水准，该片最终斩获超1亿元人民币票房，创当年华语票房纪录。这部作品不仅重塑了中国观众对银幕的期待，更首次展现了"大制作视效巨制"的视觉震撼。正值《真实的谎言》在中国上映30周年之际，笔者有幸采访了该片视觉效果总监约翰·布鲁诺。

约翰·布鲁诺（John Bruno）是好莱坞最具影响力的特效导演之一，其职业生涯中凭借《深渊》（The Abyss）斩获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并六次获得该奖项提名。他参与打造的代表作涵盖《终结者2》、《泰坦尼克号》、《尖峰时刻3》以及革新电影特效的里程碑之作《阿凡达》。《真实的谎言》作为与导演詹姆斯·卡梅隆的再度合作，不仅巩固了两人在特效领域的默契，更成为推动电影技术革新的重要标志。

布鲁诺（左一）与卡梅隆导演（居中）对布鲁诺先生无私分享的珍贵历史影像资料表示由衷感谢，这些资料使他们得以在三十载光阴后携手重温电影特效领域的辉煌岁月。

布鲁诺与卡梅隆导演在片场紧密合作，共同探讨剧本细节并指导演员表演。他们专注地处理拍摄中的各种问题，确保每个场景都能完美呈现。

在《真实的谎言》影片中最引人注目的"高空战机撞击大楼"场景中，一个令人捧腹的细节悄然浮现：当哈里尔战机即将直坠大楼时，镜头里一位佩戴耳机的清洁工正全神贯注地擦拭地板，对窗外惊心动魄的场面浑然不觉，这种戏剧性的反差成为电影中极具记忆点的画面。

这个充满喜感的角色实际上由约翰·布鲁诺亲自出演，这一创意源自导演詹姆斯·卡梅隆在电影分镜设计阶段的灵感。布鲁诺回忆道，某天卡梅隆突然让他前往化妆组，要求被打扮成清洁工形象进行演出。化妆团队为他染黑了头发和胡须，塞入雪茄并佩戴耳机播放音乐。尽管卡梅隆当时并不清楚他在跳什么舞，但这段即兴表演在试映时引发强烈反响，最终得以保留。

《真实的谎言》标志着布鲁诺首次参与数字视觉效果制作，为此卡梅隆特别组建了数字王国特效公司（Digital Domain）全权负责影片的视觉呈现。在数字王国初创时期，团队曾探讨是否能完全依赖数字技术制作战机场景。但由于当时的技术条件尚未成熟，最终采取以实体特效和微缩模型为主、数字技术为辅的方案。整部影片仅有170个数字特效镜头，与如今动辄上千个特效镜头的电影相比，其数字效果占比已显得颇为克制。

影片中施瓦辛格身着晚礼服在雪地行进的开场戏堪称经典，这一场景虽未采用宏大视觉效果，却以简洁叙事成功塑造了戏剧张力。尽管制作团队曾考虑更具冲击力的开场方案，但最终选择通过这种克制的处理方式，让故事本身成为最有力的视觉表达。

鲜为人知的是，这个开场原本有着更为宏大的构想。布鲁诺透露道：原剧本中曾包含直升机追逐与坠毁等更加震撼的场景。为实现这一效果，团队甚至在数字领域的停车场搭建了一个巨大四分之一比例的微缩模型，其中细致还原了微缩树木与轨道系统。当时所有准备工作已就绪，却在最后关头，卡梅隆做出了令人意外的调整——他决定删减这场戏，理由是其壮观程度无法超越片尾的哈里尔战机对决场景。

尽管制片人斯蒂芬妮·奥斯汀与摄影指导拉塞尔·卡彭特主张在拍摄完成后才做出最终决策，但詹姆斯·卡梅隆依然坚持自己的艺术判断。这一选择虽引发遗憾，却彰显了他对影片整体节奏的精准把控。04 大桥爆破：实体特效的巅峰之作若要论及《真实的谎言》在实体特效领域的突破，佛罗里达群岛的桥梁爆破场景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篇章。剧组打造了五分之一比例的微缩桥梁模型，全长达80英尺。通过精密设计的导槽系统控制车辆行进，利用250cc越野摩托车引擎驱动钢缆，使模型车以每小时30至40英里的速度精准运行，创造出极具震撼力的爆破效果。

为精准还原战争中桥梁摧毁与大规模爆炸的场景，制作团队在构建微缩模型时摒弃了电影特效中常见的夸张表现。通过实地调研，他们发现实战中的爆破效果以碎片飞溅和尘土飞扬为主，而非影视作品中频繁出现的火球特效。尽管如此，短暂的橙色闪光仍符合真实情况。为此，团队采用装有8盎司汽油的特制装置配合精准引爆线，既实现了瞬间的橙色闪光效果，又通过精细的粉尘模拟技术还原了战场环境。这种对细节的执着追求，使得最终呈现的爆破场景获得了高度的真实性。

在拍摄过程中，一个意外的"访客"为这场戏增添了戏剧性。当所有爆破装置已就位时，一只棕色鹈鹕突然降落在桥面。由于装置无法撤除，整个团队陷入紧张状态。这只鹈鹕沿着桥面中央缓缓踱步，当它接近最后一根引爆线时，摄制组成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甚至慌张地向环保局求证：是否能够驱赶这只鸟？它是否属于受保护物种？因为一旦触发爆破装置，整个场景将功亏一篑。幸运的是，这只不速之客最终安全离开。这个惊险插曲后来启发了卡梅隆，他将鹈鹕元素巧妙融入后续卡车坠桥的情节设计中。

为呈现阿诺德·施瓦辛格驾驶战机营救女儿的惊险场景，制作团队创新性地采用了一套独特技术方案，在迈阿密市中心某摩天大楼楼顶安装特制六轴运动平台，从而实现对全尺寸战机模型的精准操控。

为实现震撼的视觉呈现效果，摄制团队被安置于迈阿密市中心上空的临时搭建的摄像作业平台上。该平台通过起重机臂进行精准定位，不仅需要精确还原城市天际线的实景，更将安全系数提升至最高级别，确保施瓦辛格在拍摄过程中的绝对安全。

制片方面临巨大压力，毕竟需要让当时全球最负盛名的演员詹姆斯·施瓦辛格置身于可能存在致命风险的液压装置中。施瓦辛格本人展现出高度谨慎，他主动询问："这是你设计的，对吧？你先进去试试。等你说安全了，我再上去。"为应对片方希望尽快完成拍摄的迫切需求，布鲁诺提出了突破性的创意方案：他建议导演詹姆斯·卡梅隆将原本用于吊装战斗机的起重机操作过程融入拍摄设计。这一想法最终催生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场景——特技演员真实悬挂在迈阿密街道上空355英尺的高空，创造出令人屏息的电影画面。

在当今影视制作中，数字合成技术已被广泛采用，但该场景却采用了纯实拍方式。为呈现战斗机的机动动作，摄制团队通过钢索将飞机模型固定于对侧建筑，由现场工作人员操作钢索实现精准控制。

与此同时，直升机围绕飞机进行航拍作业，卡梅隆亲自登机操控直升机，力求获取最佳视觉效果。

在拍摄过程中，卡梅隆手持摄像机捕捉施瓦辛格的替身演员比利·卢卡斯的镜头，生动展现了他对冒险精神的执着追求。值得注意的是，该场景中仅有的数字特效应用体现在战斗机喷气尾流的视觉处理上，而传统钢索的物理痕迹则被巧妙去除。作为布鲁诺首次尝试数字视觉效果的代表作，《真实的谎言》不仅记录了其技术探索的历程，更成为90年代中期好莱坞特效产业转型的重要见证。

在行业变革的浪潮中，布鲁诺始终秉持着务实的工作精神。每当团队成员建议采用数字技术处理某些场景时，他总会冷静指出：不妨先尝试实拍，或许仅需20分钟就能完成。他认为没有必要用过度复杂的方案来应对本可以简洁解决的问题。三十年转瞬即逝，布鲁诺依然对那个以手工模型与实拍技术为主导的辉煌时代充满眷恋。

哈利（施瓦辛格饰）从火焰喷射器前跃起，险些逃脱后，又必须穿越燃烧的海浪抵达安全区域。在与施瓦辛格的交谈中，我们意识到电影创作方式的革新已悄然影响行业工作态度。过去，微缩模型制作与实景拍摄需要深入研究、严谨准备及反复排练，任何细微失误都可能让特效团队数月的心血付诸东流。而如今，布鲁诺发现新生代数字艺术家对传统电影制作方法兴趣渐减。当邀请他们参与片场实践时，常会听到这样的回应：'不了，我只对制作视频游戏感兴趣。'这种趋势迫使布鲁诺不得不主动寻找兼具数字技术专长与实体电影制作意愿的复合型人才。

三十年后重观这部作品，布鲁诺对片中特效场景仍充满自豪。所有桥梁爆破画面均采用实拍方式完成，当时有媒体误以为真实桥梁被摧毁并刊登相关照片。剪辑师Mark Goldblatt运用了全部9个机位的镜头素材，每个画面都得到充分展现。

在当前CGI技术主导的电影制作领域，《真实的谎言》所体现的平衡理念独具价值。技术的选择并非关键，关键在于如何构建让观众深信不疑的视觉体验。影片采用以实拍为主、数字技术为辅的策略，仅在必要场景中运用CGI手段进行补充。正是这种源于现实的拍摄方式，使得影片中的场景历经岁月仍能引发观众共鸣。

在好莱坞视觉效果转型的关键时期，布鲁诺和他的团队在《真实的谎言》中展现的创新精神，为整个行业树立了标杆。

参考文献：1. Grane, Thomas C. “Fear Is Not an Option: A Look Back at TRUE LIES.” 20th Century Studios, 2024. 2. Orr, Gregory. Movie Magic - Unforgettable Shots: Motion Control in True Lies. Disney Channel, 1994, disc S2: E07. 3. Shay, Don. “MAYHEM over MIAMI.” Cinefex, vol. 59, 1 Sept. 1994.

特约作者臧剑 Will Zang独立电影人、电影公关专家；美国电视艺术与科学學院会員，国际动画協會好萊塢分會会員，中国電視藝術家協會会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