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方磊：影片《先人一缕》比原著更显特质和新奇 -

去年12月，改编自作家方磊小说《走失的水流》的电影《先人一缕》在北京正式开机拍摄。截至目前，剧组已完成主要创作阶段，计划于4月前往宁夏银川与青海西宁开展后续外景拍摄。为探讨原著文学性与影视改编的契合点，导演兼编剧、译者王枫与原著作者方磊特别举行了为期两天的专题对谈，就作品意境呈现、叙事结构转化等核心议题展开深度交流。

原著小说与改编剧本如同同一岛屿的不同登陆点。王枫：我曾通读您小说集《走失的水流》中的全部13篇作品，其中同名小说《走失的水流》尤为令我印象深刻，能否请您分享对此篇作品的创作心得？方磊：小说集中的多数作品曾在文学刊物连载，最初拟定书名时选用的是另一篇同名作品的标题，但在付印前改为《走失的水流》。虽未与编辑老师探讨具体缘由，但我认为这或许源于作品内在某种难以言说的真实力量。原刊发表时的标题是《群星隐匿》，这篇短篇小说创作过程颇为顺畅，仅用数日便完成。故事讲述青年追寻祖辈传说，在特定河边寻找家族传承，最终在纷繁人事的交织中发现真相，却与预想大相径庭。这种探寻不仅重塑了他对世界的认知，更让他深陷命运的不可控漩涡。作品内核始终浸润着荒诞的底色，因为生命的真实恰以荒诞的姿态呈现，越是荒诞越显真实。寻觅过程折射出自我认知的挣扎与确证，而对真相的追问最终让自我成为幻影，命运如无解的深渊。我从未试图揭示任何真相或谜底，只是想以一种谨慎的态度观察命运，并将这种体悟传递给读者。

王枫：您作品的抒情性与诗意感令我折服，个人认为极具改编为文艺片的潜力。请问您对文学创作本身有哪些具体要求？方磊：若限定在短篇小说范畴，我始终相信意象与语言是核心。虽中长篇章节语言同样重要，但短篇尤为关键。优秀的小说语言应如浪涛击打礁石迸发的璀璨瞬间，而好的短篇小说更似一首诗的意蕴。关于短篇是否必须包含故事、人物塑造与情节，我认为可以有也可以无。或许可以是生命意象的呈现、生存状态的写照，或是命运的写意表达，甚至仅仅是某种情绪的凝结。这种情感对于人间而言同样珍贵而深刻，真实的情感往往比所谓的真相更具穿透力。

王枫：请问您如何看待原著改编后的电影剧本？方磊：原著本身具有强烈的意象特征，属于小众文学作品。我看到的电影剧本进行了较大改编，尤其在时间线设计上融入了季节穿越的元素，人物塑造也更具时代印记。小说文本与电影剧本分属不同艺术体系，我参与了改编工作，尽管某些思考维度与导演及其他编剧存在差异，但整体仍尊重他们的创作意图。电影改编最应坚守的是原著的内核，如同航船驶向同一座岛屿，即便航线各异、所见景观不同，最终抵达的都是同一片彼岸。

在影片《先人一缕》的拍摄场景中，艺术特质成为作品的灵魂。提及与原著的比较，方磊认为影片在改编过程中展现出更为鲜明的特质与新奇意蕴。通过情节的创新与灵动叙事，影片不仅增强了视觉吸引力，更在观影体验上带来独特的魅力。尽管整体上保持了原著的冷涩气质与荒寒氛围，但影片在场景构建上更注重表现力与感染力，尤其在利用北京暴雪后苍茫景致的拍摄中，进一步凸显了原著的凄清内核和时代质感。方磊强调，无论是小说还是影片，艺术特质始终是其存在的核心价值，相较于读者或观众的数量，作品本身的特质性更具决定性。

谈及小说创作与剧本改编的差异，方磊指出两者存在显著区别。虽然同属文学艺术范畴，但创作规则与美学要素截然不同，作家追求深度叙事和语言张力，而剧作家则注重节奏把控与视觉转化。然而，双方都认可优秀作品需与人心灵共鸣，无论是小说中的情感独白还是影片的影像语言，都能唤起观众对不安、惶惑、爱恨交织等人类共通情感的体悟。

关于诗歌与影视的跨媒介转化，方磊坦言初期对此存在认知困惑，但继而认为这种可能性顺理成章。他提到自身创作经历中，诗歌往往源于电影的启发，而影片中的某些关键意象可能同样承载诗歌的DNA。对于具有诗性特质的小说而言，其改编过程天然蕴含诗意基因，使影片在叙事中能延续文学的审美维度。

方磊认为文学创作的核心价值在于赋予心灵滋养，它让创作者保持对生命的敏感与思考的深度。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中，文学提供了“慢下来”的独特能力，使人们能在文字中沉淀思绪，感受时光的重量。他着迷于文学中保存的过往记忆与未竟风景，专注于探索人类情感的幽微迷宫，甘愿成为观察时代背影的写作者。

方磊的文学身份包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协理事等头衔，同时是鲁迅文学院与老舍文学院的高研班学员。作为北京“无规则”摇滚乐队前贝司手，他将音乐元素融入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十月》《花城》《飞天》《山西文学》等数十种文学期刊。出版物涵盖短篇小说集《有呼无吸》《走失的水流》《锈弃的铁轨》、诗集《世事依旧》、散文集《光影》以及传记文学《繁星之下》《初心无尘》《逐》。其散文《八月读海》被收录于中学语文教材《文学大视野》。此外，方磊曾与“无规则”乐队在北京举办“日历”系列诗歌摇滚音乐会，时间跨度涵盖2019年10月、2021年12月及2023年4月。

王枫作为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博士，参与了多部电影项目制作，包括《日月人鱼》《龙的诞生》等中美合拍影片，以及《阻断》《三个十年》《巫山云》等导演/编剧作品。其创作成果涵盖八部舞台剧剧本、多部导演/编剧短片，同时还翻译了学术论著《诺兰的影像世界：无限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