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士》:异类的反戈 -

来源:爱看影院iktv8人气:419更新:2025-09-07 17:17:58

在笔者过往的认知中,融入弈棋元素的影视作品往往凭借复杂的人设、厚重的背景等高概念设定,在潜移默化间激发观众兴趣。例如阿城小说改编的《棋王》(1991),展现个体在反智蒙昧与利欲熏心夹缝中的挣扎;茨威格小说改编的《象棋的故事》(2021),则揭示自由意志在精神禁锢面前的脆弱性;而沃尔特·特维斯小说改编的《后翼弃兵》(2020),则刻画了天才选手如何突破性别歧视与意识形态的桎梏。这部由韩三平、王宝强监制,王宝强与陈明昊主演的《棋士》同样延续了这一传统。

影片以独特悬疑氛围作为叙事支点,不仅承袭了本格派推理的精密推理逻辑,更融入了对社会现实的深刻隐喻。正如曹雪芹所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中国社会素来重视人际交往的智慧。在群体视角中,通晓人情往往比专业能力更为重要。然而《棋士》中的围棋教师崔业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则,他将"遇人则慢,遇事则快"的生存哲学付诸实践——在人际关系处理上显得笨滞,却在危机时刻展现出超越常人的敏锐与果决。

这种特质在信用社抢劫案中得到极致展现。当崔业被迫成为人质时,他在极端情境下展现出的缜密思维与冷静判断,恰似围棋棋盘上的布局推演。通过细致观察环境、巧妙应对突发状况,他不仅协助劫匪成功脱身,更以精密的策略骗过安防系统,最终在众人注视下完成惊险逃亡。这种将围棋思维转化为现实生存能力的展现,既是对传统人情社会规则的突破,也揭示了特殊才能在特定场景下的生存价值。

在《棋士》中,崔业展现出的宏观视野、战略判断与深远谋划,令其宛如"城曲深藏此布衣"般低调却惊艳的天才形象。然而,这种卓越并非天赋使然,而是源于长期积累的沉淀。他对"落子无悔"的决绝、对"满盘皆输"的警觉、对"世事如棋"的敬畏,皆是岁月雕琢的产物。每当危机降临,他游刃有余的应对方式,实则是时间赋予的生存智慧。令人唏嘘的是,这位内在光芒四射的棋士,初登场时却连最基本的社交能力都欠缺——校长让他陪赞助商应酬、故意输棋示好、张贴少年宫传单,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安排,恰恰暴露出他尚未完成社会化的困境,以及在复杂环境中所处的尴尬生态位。

当一个被世俗低估的个体突破认知边界时,往往能制造出极具冲击力的叙事张力。这种反差在战争题材作品中尤为明显——许多被贴上懦弱标签的普通士兵,实则在危难时刻展现出超越常人的勇气,成为拯救他人的关键人物。《血战钢锯岭》中,拒绝参与战斗的道斯以一己之力救下75名战友;《美国队长》中,看似瘦弱的罗杰斯主动接住爆炸物,用身体为同伴筑起防线。创作者通过先抑后扬的手法揭示:社会对个体的评判往往基于单一维度,而真正的价值可能隐藏在表象之下。这一主题在《棋士》中同样得到了深刻诠释,落魄的少年宫教师实则拥有超群的智慧天赋,其人格特质与社会期待形成鲜明对照。正如《老子》所言"大成若缺",真正的完人常显缺陷,而故事的魅力正在于这些特立独行者如何以非凡的洞察力突破世俗局限。在《棋士》中,崔业因意外卷入漩涡走向犯罪,其悲剧性看似偶然——恰逢错误时刻出现在错误地点,实则暗含必然: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在遭遇突发变故时,难以通过常规途径化解危机,最终被迫做出极端选择。主人公从影片开场的"空杯子"状态,到后来的蜕变轨迹,完美诠释了这种价值错位与突破可能。

在围棋赛表彰典礼上,崔业身为夺冠者坐在会场角落,正欲饮水时却发现面前的杯子早已见底。事后,崔业找到校长进行交涉,却得知奖杯必须留在原处以供领导拍照,而奖金也需上缴集体,无法带走。

在世俗价值体系中,少年宫围棋教师崔业的存在似乎与成功毫无关联。他的边缘化处境不仅导致与妻离子散,更使其在家庭关系、职场地位乃至校园生活中备受冷遇——上级颐指气使,学生随意投掷棋子。而2000年这个特殊年代,恰是物质与精神双重匮乏的转型期,一个尚未完全展开的社会发展阶段。在缺乏多元价值的系统中,崔业这类个体终将被彻底边缘化,其生存状态在剧集中被具象化为持续的经济困境:仅能维持基本生活,却经不起家庭突发变故的冲击。

《棋士》通过年代感的精准建构,以细腻的画笔勾勒出特定社会环境与心理图景。剧中对旧物、旧建筑、旧风貌的还原并非表面铺陈,而是通过工具性细节展现人物生存处境。例如在肯德基仍属奢侈品的年代,崔业想为儿子购买带玩具的套餐需临时取现,而刑警队长崔伟的庆功宴则以批量消费汉堡鸡翅为常态。这种差异贯穿于两兄弟的生存图景:崔伟因职务便利拥有私家车,崔业只能依靠自行车;崔伟着装讲究时髦,崔业则穿着略显过时的运动装与手织毛衣。令人联想王宝强主演的《Hello!树先生》。

崔家兄弟的境遇差异背后,折射出社会转型期的深层矛盾。90年代以来,随着国民收入分配结构的调整,劳动报酬占比持续下降,大量财富通过非规范化渠道流向个人账户。在国企改制与资本运作过程中,行贿受贿逐渐成为资源配置的隐形规则,这种制度性变革重塑了整个社会的阶层格局。作为被时代淘汰的公职人员,崔业象征着传统体制中的边缘群体,而奸商王红羽则代表着新兴的既得利益阶层。这种阶级分化在剧中形成鲜明对照,揭示出特定历史阶段的社会结构性矛盾。

在《棋士》剧情中,信用社员工秦晓铭被迫跪地哀求时,最终交代了为王红羽洗钱的非法账本。当绑匪金夏生发现账本中的一串数字竟代表七千万资产后,竟对秦晓铭施以暴力。面对这种粗暴行为,处境窘迫的秦晓铭只能无力回应:"那钱又不是我的"。这揭示了王红羽通过操控资源构建的权力体系——他的影响力渗透到工人、政府与公益组织等多个领域,维系着社会运转的各个环节。这种现象在《漫长的季节》中则以厂长与港商的勾结呈现,二人借改革之名行私利之实,通过权力对中层与底层实施剥削。厂长的堕落体现在与女护士的畸形关系中,而港商的腐化则表现为对女大学生的物化态度。在《棋士》中,崔业的前妻高淑华作为王红羽的潜在猎物,进一步映射了这种权力关系的延续性。当崔业以"他棋不行"的无奈回应王红羽的权势压迫时,暴露了个体在系统性困境中的无力处境。剧中展现的这种权力博弈,实则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社会资源分配失衡的缩影。

在国产影视作品中,尽管犯罪嫌疑人最终难逃法网是常见叙事,但其落案前的“猫鼠博弈”往往最能激发观众的代入感,尤其是当角色塑造引发情感共鸣之后。以电影《烈日灼心》中的辛小丰为例,这位早年因误入凶案而堕落的主人公,最终成为尽职的辅警,甚至获得队长对其考取正式编制的鼓励。他性格中隐含的善良本质,曾让观众对他的“东窗事发”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期待。而从被警方锁定、辗转周旋的逃亡,到最终在众人眼前束手就擒,这一系列充满张力的互动构成了悬疑叙事中最引人入胜的悬念。

这种“捉放曹”式的权衡、“三顾茅庐”般的拉扯、“七擒孟获”般的博弈,在制造极致暧昧氛围的同时也带来强烈的叙事吸引力。剧情的跌宕起伏与结局的确定性之间并非对立关系,反而因这种矛盾张力而增添深度。在《棋士》中,当崔业在案发现场被年轻警察指出反常行为时,刑警队长崔伟一句看似轻蔑的“他就记性好这么一个优点”,既否定了弟弟的嫌疑,又以一种复杂的方式为主人公争取了短暂“脱身”机会。

此番看似随意的台词,实则暗藏玄机。崔伟并非刻意包庇崔业,而是基于对弟弟本质的判断——认为其注定无法成器,是彻头彻尾的无用之人。这种认知与行动的微妙错位,恰恰揭示了悬疑叙事中人性挣扎的复杂性。正如《棋士》所展现的,这是一场落错子的棋手在不可逆的人生棋盘上寻求翻盘的寓言。当主人公协助劫犯逃脱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已悄然偏离既定轨道,哪怕那条看似正途的道路,原本就暗藏无望。

该作品涉及的悬疑拉扯,早已超越简单的推理对抗,升华为人性演进的深刻写照。它讲述着一个执着者逐渐黑化的过程,一个质朴者学会权谋的蜕变,一个原本守法者走向犯罪的转变。这些人物弧光的特殊性背后,是普世的人性困境:在道德抉择与生存压力之间,在真相揭露与自我保护之间,每个人都在进行着无声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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